說完，林嫵小小的嘴唇緊緊抿成一條線，目光直直盯著他，不想錯過他一絲一毫的表情。

可楚澤卻一直沈默不語，安靜得有些嚇人。難道她的話，讓他生氣了？可仔細看起來又不像，他的表情並不陰沈凜冽，反而有些猶豫凝重，該不是他得了絕癥，已經無藥可治……

林嫵只覺一顆心漸漸沈到海底，恐懼不安如海水般從四面八方席卷而來，嚴絲合縫地壓迫著她，讓她疼得呼不上氣來。不知不覺間，她黑白分明的杏眼裏湧出淚珠。

她掀開被子又爬起來，蹭到他身邊，伸手卻不敢使勁兒地捶打他手臂，聲音哽咽地說：“你聽到沒？我不同意！你要是有事，我就——”

她頓住話音，死死咬著唇角，完全不知道自己能怎麽辦……仿佛天都塌了。

看到林嫵突然哭出來，楚澤這才回過神兒，無奈地嘆了口氣。他伸手一把將她摟進懷裏，摩挲著她的臉頰，動作輕柔地拭去她眼角掛著的淚珠。

他溫聲安撫道：“阿嫵，以後不會有事。杜神醫已經找到解毒的藥引。”

忽而又想到林嫵剛剛逞強的話，楚澤忍不住輕笑了聲，點點她的的額角：“你這麽笨，即使咱們有了兒子，我也不敢扔下你不顧，是不是？”

“……什麽叫我這麽笨！”林嫵尖聲問。

她睜大眼委屈地看著他，吸了吸鼻子不等他回答又迫不及待地追問道：“你說解毒，你是中毒了嗎？外面都說你在做太子時被陳留王下毒傷了根骨，真是他幹的？”

想起陳留王，林嫵心底滿滿的厭惡。

楚澤下巴抵在她的額頭上，低低地“嗯”了聲，並沒有多言。

林嫵眉心微皺，有點不滿意楚澤的敷衍。她扭蹭著從楚澤懷裏挪出來，擡頭看著他，語氣不好地出聲質問他：“既然是陳留王下毒，你為什麽還要留下他？當年陳留王逼宮造反，即使是皇子，他也死罪難免。這麽討人厭的家夥，現在又想出來禍害人，可你當初不但不殺他，竟然還給他留爵位。你當初就沒想過他會再興風作浪嗎？”

青蓉那晚給她下藥，說不定就是陳留王指使的。

楚澤並不良善，甚至還有些生性涼薄。她完全想不明白，為什麽他當年會放過陳留王。

聽到這話，楚澤不禁又沈默起來，但他並不打算隱瞞她，過了片刻，他聲音有些涼意地說：“還記得楚沛嗎？”

“楚沛？”林嫵雙眸微瞇，語氣既驚訝又不確定地問：“難道是他？”

林嫵記得楚澤有個同父異母的大哥，是楚父青梅竹馬的戀人所生。婆婆雖然沒有表示，但在婚後幾十年，兒子都娶媳婦了，才發現丈夫外面還有個比自己兒子都大的兒子，任誰也高興不起來。

所以楚澤雖然認識楚沛，但是並沒有兄弟之情，不說仇人也差不多。

她也只見過楚沛一次，對他長什麽樣子早就沒有印象了。

“陳留王容貌、姓名甚至言行都與楚沛十分相似。”楚澤的聲音有些凜然。

林嫵不由抓緊他的胳膊，眉心擰起：“你是說，陳留王是他？他也穿過來了？”

楚澤搖搖頭：“不是，不過應該有些關聯吧。”

“就因為他們長得相似，你就放過陳留王了？”林嫵聲音不自覺地拔高，總覺得楚澤沒把話說全，她可不覺得楚澤會因為像楚沛而放過陳留王。

“不完全是。”楚澤深吸了口氣：“你放心，陳留王不能再留，如今他黨羽所剩無幾，已經無力起事。”只是，他背後挑唆的人，又是大麻煩。

這種事情，林嫵並不懂，也不想去懂。察覺到楚澤不想多說，她也沒再追問。無論如何，只要他在，她相信他就足夠了。

為了緩和氣氛，林嫵突然湊過腦袋，用手指在他胸口點了幾下，月白的裏衣與他黑色的長發形成鮮明對比，露出的一小塊鎖骨憑添魅惑無數。她覺得喉嚨有些幹，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，有種想把裏衣掀開的沖動。

不過，想到楚澤體內餘毒未解，林嫵努力克制住自己。她眨了眨眼睛，突然擡頭看向他，出聲問道：“對了，你之前就確定我一定能生出兒子？”

話一出口她才覺得有點羞人，不大好意思地垂下頭，手指無意識地描畫著他胸口的肋骨。

“……”楚澤飽含深意地捧起她的臉，唇沾笑意地說：“要不……現在試試？”

林嫵白了他一眼，果斷拒絕道：“想都別想！”

“反正現在不可以。”林嫵語氣緩了些卻依舊態度堅決。她可不放心他身體，在他解毒之前，還是繼續讓他禁欲好了。

“……善變的小東西，之前怎麽差點要把我給壓倒了？”楚澤眉宇間的笑意舒展。

“之前你是皇帝啊，你也知道我祖父多能蹦跶，不討好皇帝，等哪天他事敗，我小命都沒了，更何況，這輩子的父母對我寵愛有加，哪怕報恩，我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滅亡，現在定北侯府只剩個空爵位了。”

她雖然語氣輕松，但想起之前在楚澤面前種種大膽的表現，臉上不禁有些訕訕的。

“哎？”林嫵突然眼前一亮，手抵在他胸口，聲音難掩欣喜地問他：“當初你沒有給定北侯府抄家滅族還留了爵位，是不是為了我？”

楚澤並不回答，反倒低頭湊近她耳垂，熱意撩人充滿蠱惑地問她：“那你怎麽感謝我？”說著，他的手也不規矩地落在她胸口。

林嫵渾身像被電流穿過，一陣酥麻，還打了個哆嗦。可是她告訴自己要堅持住，楚澤這副身子骨還是別折騰了。想到這兒，她趁楚澤不註意伸手稍微用力推開他，迅速卷著被子裹住自己，又往裏磆碌兩下隔了距離才趴在床上，只露出小腦袋。

她側過臉，眨巴著眼睛看他，有些羞赧地說：“以後再試。”

想了想，為了不讓楚澤察覺到她擔心他身體，她又拿出之前的借口，煞有介事地強調：“下個月我才滿十六歲，十五歲的未成年少女，你也忍心下手？”

雖然在古代十五歲已經可以做娘了，但是他倆可是從提倡晚婚晚育的時代過來的。

聽了這話，楚澤默默地看了看她，他往裏湊過去，突然出聲問她：“你什麽時候成年了？不過——”

他頓了頓，把林嫵翻過來，隔著薄薄的錦被，指著她胸前的兩團起伏：“這裏、還有這裏倒是成年了。”

祖父祖母大概早就打上她的主意，這些年各種秘方滋養，別看她身材嬌小，可比例完美，內裏發育極好，豐胸纖腰長腿，配上一張又嬌又媚的臉，絕對是給皇族做小妾的最好人選。

想明白楚澤在說什麽，林嫵瞬間鬧了紅臉。一雙貓眼水汪汪的看著他，憋了半天，牙縫裏才擠出一句話：“楚澤，你老不正經！。”

“有嗎？”楚澤按了按她的胸口，心情是從未有過的愉悅和放松。

今天勞心費神，這會兒楚澤也有些累了，見林嫵剛剛還打了哈欠，不由也歇下旁的心思。他在林嫵炸毛前放開她，轉身落下遮光的帷幔，這才摸索著掀開林嫵被子，躺到她身邊。

他伸出手橫在她腰間把她往懷裏一帶，聲音透著無盡寵溺地說：“睡吧，我的未成年少女。”

“你——”聽到這話，林嫵一口氣沒上來，差點想要爬起來咬他。

她以前怎麽沒發現他這麽不正經呢？他不是寡言少語嗎？以前，她想和他聯絡聯絡感情，關心關心他，可往往她都說了長篇大論十好幾句，他也只是“嗯”了幾個字音而已。

林嫵有點懷疑，她身邊的男人是不是這幾年受了刺激，他今天和她說的話，比上輩子加起來還要多。

不過，雖然奇怪，林嫵心裏卻是甜滋滋的，這樣的楚澤不再像過去一般，讓她捉摸不透，讓她覺得明明躺在一起，卻心隔著銀河。

現在，他們之間應該很近吧。

想到這兒，林嫵不由往他胸口蹭了蹭，伸出腳丫勾在他的小腿上，隔著薄薄的衣料，用腳趾摩挲幾下。

楚澤按住她亂動的小手，聲音暗啞地說：“想試試？”

林嫵這才乖乖止住小動作，尷尬地笑了笑，小聲重覆道：“睡覺睡覺。”

可是，她哪裏睡得著，這一天簡直太美妙。她真怕一覺醒來，一切又回到原點，今天的一切都是她憑空臆想出來的。

**

夜已深沈，離紫宸殿不遠的翊坤宮內，燭芯燃燒發出窸窣的聲響。

桌案前，淑妃依舊神色寧靜地默寫經文，她寫得很慢，每個字都經過深思熟慮一般才下筆。

只是擡眸間，瞥到遠處已經燈光暗下的紫宸殿，她一時筆鋒用力過猛，竟然搓在紙面暈出濃重的墨跡。

看著毀掉的經文，她薄薄的唇角抿了抿，不禁又擡眸往紫宸殿望去。

紫宸殿位置高，她的翊坤宮是除了未央宮離紫宸殿最近的，她以為陛下待她是不同的，不與她同房，只是身體尚未調養好。

這些年，她一直耐心的等。為了不爭氣的哥哥，她不敢有絲毫差錯……

她一直告訴自己，陛下不止沒有碰她，他也沒有碰過任何別的女人。

可是，四天前，安妙嬋卻懷了龍種。陛下能與安妙嬋同房，是不是也碰了別的女人？

尤其是林嫵，林嫵已經在紫宸殿與陛下朝夕相處住了兩月，她本以為陛下不過是貪慕林嫵肖似杜嘉柔的容貌。可現在，她不敢再細想下去了。

安妙嬋懷有龍嗣遭人暗算，這個時候陛下竟然還能回紫宸殿去陪林嫵，之前安妙嬋有孕，宮裏的其他妃嬪都親自去道喜，只有林嫵差人送了一盞屏風。

聽說今日林嫵還去宣政殿找陛下，可陛下卻沒有動怒……

林嫵，讓她感到從未有過的威脅。

翠羽心疼地看著主子，見淑妃若有所思地看望著遠處，忍不住出聲道：“娘娘，夜深了，仔細眼睛，您今天已經寫了一百遍，佛祖會看到娘娘的誠心。”

“會嗎？”淑妃回過神兒，她長呼了口氣。

淑妃緩緩低下頭，看著宣紙上被最後一筆毀掉的墨跡，沈思良久，才拿起這張宣紙在手中揉成一團。自言自語道：“已經很久沒去秋水殿，是時候去探望惠妃姐姐了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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